Week 10: 城市自然的频谱
by Clee
原來有個頭銜,叫
聲景生態學家,他的耳朵里
每個物種佔領一個頻道,每個物種
用頻率讓自己被聽見*
城市的聲音,好像一團灰霧
悶悶的,常被忽略,又無處不在
小鳥的聲音,好像頭頂的新枝
每動一下,都抽動著後腦勺那根神經
蟲子的聲音,低低的在腳下
不知道他是什麼樣,也能想到他震動的腹部
風的聲音,像撲面而來的塑料布
罩得人無法呼吸
野豬的聲音,和我們齊平
哼哼,或者窸窸窣窣,帶著點危險
我們的聲音,直衝著我們的耳朵而來
其他的頻段,都被蓋過了
大自然的合唱 讓生境生態學家
成了音樂家
可自然才不懂什麼音樂,什麼交響
就只是這樣 而已
0:00 城市
0:26 小鳥
0:43 蟲鳴
1:06 風
1:28 看到野豬
2:09 看到蟲子
2:38 自然自在
* 關於聲景生態學家Bernie Klause,詳見
https://thereader.mitpress.mit.edu/everything-is-wrong-bernie-krauses-concept-of-biophony/
恐蟲者筆記(十)
by Paula
日期:2023年3月27日 蟲蟲類別:掩人耳目的
兩天前,香港迎來了2023年的第一場黃雨、第一次雷暴和第一場冰雹。而這一切,僅僅發生在我們週末版“遇見行走”活動結束後的一個小時。
就在這樣一個被春雨連日灌洗後的星期一傍晚,一踏入香港仔郊野公園的“大門”,我立刻墜入這沁人心脾的空氣的懷抱中。郊野公園並沒有“大門”,起碼沒有肉眼可見的屏障。但是城市與森林的邊界,在陰雨天的傍晚,卻是如此清晰可辨。進入這扇隱形的“大門”,空氣的味道立刻變得截然不同,此時,我才發現自己的詞彙量相當匱乏,竟然無法找到合適的語言來描述,那些進入鼻腔、被鼻粘膜纖毛上的嗅細胞所捕捉到的化學分子,那些未曾讓人類科學家感興趣的化學分子,那些沒有被符號化的結構和成分,在此刻,是如此真實地存在著。
有時候,我常常陷入這樣的困擾之中。我們所經歷的一切,那些embodied感受,總是狡猾地躲過言語的屏障,滑入我們心靈的深潭,濺起那不可名狀的陣陣漣漪。那些看得見的,摸得著的,聞得到的,聽得見的,以及被這些刺激引起的心情變化,不是讓我的語言顯得蒼白無力,就是囉嗦乏味。可是,我若無法清楚表達,又怎麼能邀請更多的人來共同體驗呢?從TMS誕生的第一天開始,永遠都會被人質疑,“你們究竟是做什麼的?”可是直到TMS三歲,感受者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旁觀者卻是越來越一頭霧水。這種無力感,究竟是我的表達能力太差,還是人類的語言真的有它的局限性呢?如果存在這樣的局限性,我又怎麼能找到“另一種”表達方式呢?如果機器語言模型真的能夠將這世界豐富的層次準確地言明,那麼TMS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
只有在合適的天氣時、適度水分的情況下、被正確的對象踩踏過的泥土,才能具有完美的粘性和潤滑度。
扯得太遠,言歸正傳,不如我們還是說說蟲吧。 (有點僵硬的過渡)
“我發現了一隻蟲!”小C大喊道。我順著她手指的地面仔細搜索,毫無收穫。她把手指湊得離地面更近一些,可能是這個動作驚動了蟲蟲,我這才看到那名在落葉堆里四處躲藏的細小可見物。由於與它剛好爬過的落葉顏色太過於相似,你幾乎會以為這是落葉因為腐爛而鬆脫的一片碎屑。它的腳細細長長,依靠關節處的直角足以將整個身體撐起而不接觸地面;由於缺乏特別粗壯的後肢,因此不會彈跳,易於追踪。我特別無賴地拾起它停歇的這片腐葉,舉在空中仔細觀察。
你能找得到“掩人耳目的”蟲蟲在圖片上哪兒嗎?
當它爬至樹葉邊緣的“懸崖”處時,並沒有傻乎乎地繼續向前,而是依賴一對前肢緊緊抱住葉柄,一對比軀幹還長的“天線”左右晃動,好像在尋找出路。於是,我用另一隻手為它提供一根細細的枝條,慢慢向它靠近,觀察它下一步行動。直到它的觸角碰及細枝,它才會鬆開前肢繼續向前移動。但它並不會魯莽地徑直走向枝條,相反,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在確保後肢夾緊葉柄的情況下,前肢鬆脫並在空中快速揮動尋找下一個落腳點;前肢在枝條上攀穩後,此時後肢仍抓著葉柄不放,它就像一座橋連接兩段。由於距離較遠,它需要將後肢的關節伸直以延伸體長,這時的動作看起來像一名芭蕾舞演員。兩對後肢此時迅速離開葉柄,隨著腿關節從伸展到收縮,將整個身體一起安全轉移至下一個物件。
Longhorn Stem Borer是Longhorn Beetles其中一員,這個大家族的典型特徵便是那比身體還長的觸角,據說每根觸角有11節。如果你數出12或10個節段,請去找Robert I. Ferguson理論。
極度模仿泥土色的大地色系,使它能夠安全地在土地上和落葉堆里安全地行動。如果將它的生活空間轉移至新鮮樹丫上,那麼在一叢綠色中它將會異常顯眼。這不禁讓我想到Judith Butler在論述社會性依賴關係時曾指出:“我們從未真正個體化”(1)。 Butler認為,當我們在談論個體的脆弱性時,其實指的是一種關係特徵,這種關係將我們互相綁定,並將我們與我們賴以為生的一種更龐大的結構與製度聯繫在一起。因此,這種大地色將蟲蟲與泥土與腐葉互相綁定,在這樣的關係特徵上成為了蟲蟲的一種脆弱性。蟲蟲的生存是依賴於大地以及萬物生命的輪替,一旦這樣的環境分崩離析,例如我將它舉到空中,它便會無所適從,它便會暴露於難以生存的狀態而感到脆弱。
從Butler的關係理論上來理解脆弱性,便會顯示出我們與我們可能或不可能生存的景況,是無法全然分割的,這邊是“我們從未真正個體化”的原因。脆弱性成為將我們彼此聯繫在一起的義務,是源自於相互依存性的狀態,這種狀態讓我們得以生存,卻也可能生成一種病態性的、不對稱的依賴,促成剝削與暴力。 Butler之所以如此重視“脆弱性”、“依存性”是因為她主張:“唯有在對相互依存性有更完整的想像後,才能產生全新的平等概念”。身體,在她看來不應被視為只是為了與人際關係與社會中的種種困境劃清邊界的一種“單位”,身體絕非、也從來不是一種能自存的存在;身體需被託付給他人才得以延續,在變得有用之前必須被交付於他人之手,就如同孩童的身體需要被託付給母親才得以延續一樣。在Butler看來,我們每個人都是孩童,只是我們都經歷著一種“自我養成過程中的人為性失憶”。因此,Butler尤為堅持在旁人看起來是烏托邦式幻想的“全球義務”的存在,她相信,唯有“全球義務”才能穿梭於民族邊界、國家邊界、種族邊界、性別邊界…..之上,達到一種互相依存的平等狀態。
當我們質疑為什麼應該在乎那些遠在千里之外飽受折磨的人?為什麼應該在乎那些瀕臨滅絕的生物、受到污染的海洋和空氣、被砍伐的森林和微不足道的蟲子?因為,我們都共同生活在這個互相依存的世界中,因為,我們的命運其實是被交付在彼此的手裡。
不過,對於那些越來越少embodiment體驗的現代人來說,或許根本就感受不到Butler所言說的“脆弱性”、“依存性”和身體的“延續性”。
這才是問題,這也正是TMS存在的價值。
參考書目
1.Judith Butler. The Force of Nonviolence: An Ethico-Political Bind.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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